第(3/3)页 大花旦有种摊牌的冲动。 “好。” —— 纽约,布鲁克林大桥公园壹号码头,露天酒吧。 约好的时间晚上六点半,小刘早早地到了铁艺座椅上坐定,也不急着催促邀约的兵兵。 侍者送上一杯柠檬水,她摘下墨镜,欣赏着眼前落日熔金的美景,从这里可以眺望自由女神像。 所谓落日熔金,就是日落时分时,钢索反光与曼哈顿楼群玻璃幕墙折射,形成的壮观的光学效应,吸引了很多摄影爱好者蹲守。 刘伊妃静静地看看眼前的壮美的天地,东河水面被落日劈开金红裂痕,自由女神像的火炬尖端正熔进沸腾的云层。 布鲁克林大桥的钢索镀满赤铜色,每根缆绳都像刚从冶铁炉抽出的赤练。 兵兵此时正站在码头的入口处。 身后曼哈顿下城的幕墙,像是千面的棱镜,将斜射的日光折成亿万片碎金,泼洒在渡轮掀起的白浪上。 也将她的目光,投影在码头边的那个女孩身上。 她也不知道自己约刘伊妃出来是要做什么,说什么。 可能是被上午看秀时她和路宽亲昵的电话刺激,或者也可能是大花旦自己不愿承认的,自己的一丝心虚。 呵,心虚。 这几年几乎已经快忘掉这个词的含义了。 兵兵长舒一口气,换上了绝对的自信和张扬气魄,踩着高跟鞋“哒哒哒”地往码头边的VIP餐区走,那里只坐了刘伊妃一人。 “伊妃,我来晚了。” 小刘侧头,神情温婉:“没事,这里风景真好。” 说话间,对岸斯塔滕岛的轮渡犁开金箔般的水面,惊起三只银鸥,翅尖蘸着熔化的霞光在女神像冠冕间穿梭。 女神高举的火炬此刻成了真正的熔炉,青铜表面流淌着液态黄金,连基座礁石都被镀成琥珀。 兵兵欣赏了几秒,却没有再多的闲情逸致,拖开凳子坐下。 这是她和刘伊妃的不同。 一个目的性和执行力都极强,一个却总喜欢走走停停,看看风景。 兵兵瞥了眼她杯中冰块还未消融的柠檬水:“能喝酒吗?” “能喝一点。” 小刘现在的酒量算是跟着洗衣机练出来了,在意大利那一周多的时间,没事就小酌几杯。 酒保送来一瓶2001年的柏图斯酒庄干红,市价约3000美元一瓶。 按照美式酒吧的规矩,这瓶酒是要为客人逐杯斟倒的,不过兵兵不想有人打扰谈话,直接吩咐他把酒倒进醒酒器离开。 “来,兵兵姐,他乡遇故知,值得干杯。” “呵呵,好。” 两人同时前倾,杯沿轻碰发出短促的“叮”。 刘伊妃抿酒时下颌微收,红酒在唇间停留半秒即咽下; 兵兵仰头幅度略大,喉结随吞咽起伏一次,杯口残留半枚唇印。 “我们好像还是第一次喝酒吧?” 小刘笑道:“我们一起拍戏的时候都没有成年,想喝也喝不了。” 大花旦哑然,刘伊妃出道太早也太顺遂,她差点忘了自己这个“情敌”现在也不过二十岁罢了。 二十岁,多好的年纪啊。 自己遇到路宽的时候也是二十岁。 只是自己的二十岁,还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不知何去何从。 在华艺被李彬彬稳压一头,后者靠着王小磊和妹妹占据着一姐的位置; 想要转战港圈,却只能被逼着先和洪金保的儿子谈恋爱、炒绯闻; 电视剧角色不温不火,眼看着紫薇和小燕子展翅高飞,自己却只被琼谣以“丫鬟”二字黥面,传为笑柄。 一直到在梅燕芳的半山豪宅遇见他,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。 短短五年时间,此前难以望其项背的四花旦,只有去年因为《塘山》等电影豪取三金的周讯才堪堪同自己相比。 无论是商业价值,还是时尚资源,她都已经是内娱翘楚般的存在。 平心而论,这已经是极幸运的命途了。 只不过眼前这位二十岁的少女,同自己一样,也被点金之术点化,而且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。 “呜呜呜!”一艘货轮恰好驶过光轨,桅杆影子如利刃切开河面金毯,汽笛的呜鸣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。 兵兵有些耐不住这种慢性死亡的气氛,她的心虚逼着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探知些什么。 大花旦猛得灌下一口酒:“伊妃,我们聊聊路宽怎么样?” 小刘没有丝毫讶异,侧脸被落日镀上了一层金边,娇嫩的皮肤连极细密的绒毛都吹弹可见。 从下午跟路宽结束通话,回头看到大花旦脸上的一丝落寞开始,她就想到了晚上的这个议题。 范兵兵终于忍不住了。 看着自己跟路宽终成眷属,延续了两年前被她打断的剧情,曾无数次下场搏杀的大花旦终于忍不住了。 她不敢去试探路老板,只能适逢其会地,想着从她这里寻求些突破。 哪怕是一丝倾向和信息。 兵兵侧过头看着仍旧一脸淡定的小刘:“伊妃,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?” “记得,梅地亚大酒店。” 刘伊妃笑道:“江琴琴从无锡追到北平,还是被他无情甩开,那是我第一次认清楚他的真面目。” “生的一副好皮囊,却无情无义得很!” 某人的小女友皱了皱琼鼻:“真可恶!” 伸手不打笑脸人,她倒是没讲自己亲眼看着江琴琴前脚泪奔而逃,后脚洗衣机就搂着范兵兵卿卿我我。 兵兵抿了抿嘴:“是,他是这样的。” 正因为想到了自己可能遭遇同样的命运,她今天才回这么心虚地邀约。 大花旦声音顿了顿,继“我们聊聊路宽”之后,再一次直切主题: “当时我们都是看戏的人,现在都在戏里了。” 刘伊妃蓦然转头看着她,兵兵也丝毫不惧地同她对视,上午眼中的那一丝落寞荡然无存。 只有汹汹的战意。 小刘瞬间有些明白路宽为什么要用她,为什么要说她还有用了。 这样的女人的确是极有魅力的。 抛却立场不论,范兵兵的野心就像是活火山的内核,在眼前白皙的肌肤下奔涌着。 镁光灯是她的箭镞,红毯是她的战场,高跟鞋碾碎的不是星光,而是所有试图阻挡她的对手,比如现在的自己。 娱乐圈的金字塔在她眼底仿佛是透明的,每个台阶都刻着猎物的名字,她踩着流言的碎玻璃往上攀,指甲缝里还嵌着竞争者的血肉。 突然有个熟悉的面孔,她挚爱的面孔出现在脑海,和眼前的兵兵融为一体。 小刘这才惊觉,她就是路宽啊! 他们原本就是一类人! 刘伊妃艰难地咽下一口猩红色的酒液,试图把自己附身到路老板的身体和思维中,回到2001年的冬天。 那个冬天他还一文不名,在昌平别墅看见了自己—— 嗯,是个苗子,也能赚钱,试着培养一下吧。 老陈碍事,影响我掌控刘伊妃,踢走他吧。 把她签到问界来,以后予取予求,任自己摆布。 一直到红星坞事件,自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或者惊吓。 应该也是同样的路数,下山以后的路宽,在红尘人海里选了两人。 一个是她,一个就是眼前的范兵兵。 唯一不同的,是自己试图反抗了,试图挣扎了,试图跳出画框了,又拼了命地回护他。 兵兵却永远沉沦在他编织的美梦里,再也醒不过来了。 一旦醒来,会发现自己已经像深海浊浪中风雨飘摇的小船,窘迫而致命,随时有被抛弃的危险。 刘伊妃再深深看向范兵兵看去,看着她美艳到仿佛淬毒的笑容,却只感觉到可怜和后怕。 差一点,就差一点,自己也将遭受同样的命运。 兵兵仰头饮尽杯中酒,落日在她背后回光返照,显得有些凄美和壮丽:“我们成了戏里的人,伊妃,但你是主角。” 小刘缓缓摇头:“你错了,我不是主角。” 她不吝分享自己的观感:“在那几年,这部戏里没有主角,只有他是导演,其他人。。。” “都是道具、服装,一群没有生气的死物。” 刘伊妃有些慨然当初经历的无奈和折磨:“我们这种皮囊略出众的,算是精美的戏服,还能叫他有些流连。” “有些人,可能在他眼里连道具都不如。” “随意地踢上一脚,随便地湮没在路边的尘土里,就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了。” 不得不说,真正窥得了路宽前世的一角,又与他灵肉合一的刘伊妃,算是真正地有些看清他云山雾罩下的真面目。 读懂这本天书,她用了六年,花了自己的整个青春。 兵兵盯着她看了许久,不得不说她跟自己的观感极其地相似,也许是这两个离他最近的女人的感同身受吧。 话题谈到这里,大花旦也不得不摊牌了。 不然搞这种既不像怨妇泣诉,更不是闺蜜共谈的桥段有什么意义呢? “伊妃,你生日宴上的照片是我放的。” “嗯,我知道。” “你不恨我?” 小刘莞尔,有种沉舟侧畔千帆过的豁达:“我刚刚都说了,道具有必要恨道具吗?” “说实话,那天以后,连续一个月我都在失眠,早晨起来枕头都是湿的。” “我一直在想,一直在想,如果没有你那张照片,会怎么样?” 刘伊妃紧皱着眉头,仿佛回到那一段人生最艰难的岁月,那种被抛弃的感觉跟现在兵兵的预感何其相似! 爵士乐队的小号声恰在此刻休止,钢片琴敲出三声清响,小刘一字一句道: “没有你的照片,他可能会假装同意,然后我也会一头栽进这个梦里。” 她的笑容有些惨然:“你知道他的手段的。” “也许我会沉溺在这段关系里再也走不出来,再次成为他键盘上敲击的一段代码,画布上绘就的一幅名画。” 才谈了一个多月的恋爱,就已经觉得自己沉沦得无可救药的刘伊妃,丝毫不怀疑这一点。 试想一下,如果没有范兵兵的这张照片打断进程,他如果真的被逼着答应下来,不得不费尽心思哄骗自己。 小刘自问自己脱逃出这张情网的可能性极小。 如果她这抹不一样的颜色又再次被控制在路宽手中,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。 如果把人物的命运线细细捋来,如果当初没有兵兵破釜沉舟的插足—— 就不会有她在那个静谧的夏夜里拒绝他的怀抱,对他讲: 从此,世界在我面前,指向我想去的任何地方。 我,完全而绝对地主持着我。 就不会有她毅然决然地远赴北美求学,和伤心地、伤心人做断舍离; 就不会有福克斯电视台里宁愿葬送自己的清誉,也要一力回护他的惊天反转; 自然也不会有路宽向媒体亲承的正在追求她,不会有那副为了安慰她而作的旗袍油画。 那《天空》拍摄中遭逢的分离性失语可能也不复存在,浪漫美好的定情之旅也成了无稽之谈。 酒醉的那一天,伤心者倾诉的前世今生,小刘自然也无从知晓。 如果命运的轨迹没有因为那张照片改变,就不会有后面这个纯真、善良、坚强、执着的刘伊妃展示在他面前。 给他能把后背完全交付出去的心理安全感,就像前世的曾文秀一样,给干涸的心田以最温润的慰藉。 她也就无法温柔地剖开马基雅维利主义者的心脏,像现在这样,让自己和他一同律动。 另一个推测的命运线中,刘伊妃很可能已经沉沦在欲望和糖衣炮弹中,迷失了自己。 永远做不了那抹最独特的颜色了。 听着刘伊妃温柔的娓娓道来,兵兵久久不语。 她颤抖着手将酒杯置于玻璃台面,看着最后一缕残阳卡在曼哈顿下城玻璃幕墙的缝隙间,像被摩天楼群咬碎的铜币。 东河浊浪卷着油污与落叶,将落日余烬搅成铁锈色的泡沫,黏在废弃驳船的吃水线上。 适才眼前落日熔金的美景,在此刻被蒙上了黑暗的滤镜,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可怖—— 布鲁克林大桥的钢索褪成生铁灰,缆绳间悬着半张破渔网,随冷风抽搐如垂死的风筝。 对岸华尔街的霓虹提前亮起,在灰紫天幕上割出血红裂痕。 兵兵突然“嘁”了一声,不知道是被眼前的萧索侵染了心绪,还是油然而生的自嘲。 “早晨见到你,我以为你要以胜利者的姿态审判我,但你没有。” “一直到秀场结束前的那通电话。。。” “我承认,我疯狂地嫉妒你,我控制不住自己要和你对话。” 一只孤鸥掠过码头起重机生锈的吊臂,兵兵沉声: “刘伊妃,我有个提议。” 第(3/3)页